#同人小說 十二國記之絕美10:陰謀
午後,嘉仲命人帶衛音前來,樊瑜驚訝地發現她便是早上為自己指路的女孩,兩人友好地相互問候,衛音規矩地站在一旁,一雙圓溜溜的雙眸地盯著樊瑜,她聽說府上來了一名特別的「侍女」,無須聽命於管事,而且截至目前為止亦不曾做過任何工作,這讓她很是好奇,如今一見對方,才明白嘉仲與這名新侍女的關係不一般,她從未取下面紗,卻能夠隱隱窺見下面那絕美的容貌,無怪乎要一直隱藏真容了,衛音年歲尚輕,加上無人教導,對於男女之事並不熟悉,也不往那方面想,只以為對方與嘉仲交情甚深,事實確實相差無幾,不過府裡仍是有些閒言閒語,只是衛音聽不明罷了,「我聽說你們兩位想去王母廟,為什麼?」她亦步亦趨地跟在樊瑜身後,「那裡沒什麼好看的」,柳原在午餐後就外出了,樊瑜搔搔臉頰道:「我聽嘉仲……大人說,那裡有人人會的演說」,衛音微微撇頭,似乎正回憶著什麼,那略顯呆萌的小模樣讓樊瑜不禁笑了起來,「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……大概是接近傍晚時」衛音拍掌,「還有一段時間,不若我們先去哪裡逛逛?你初來乍到,想必還未領略海原的風光吧」,這個提議正中樊瑜的下懷,但她與阿悟有約,也必須留個口信給外出的柳原,遂與衛音兩刻後約於府邸正門口見面,衛音笑嘻嘻道:「好的,我等你哦!記得可別穿太好看了,招人!海原的人很難纏的」,樊瑜以為她這是玩笑話,笑著應承了,回到房內,阿悟猛地由門框上方飛撲下來,結結實實地落在少女頭頂,她被它嚇了一跳,伸手將那團白毛毛的耳鼠從頭上抱下來,耳鼠的聲音並非鼠類的「吱吱」聲,而是近似於小奶狗的嗚咽聲,相當討喜,樊瑜一面聽著牠急切的聲音,一面將那對小爪從臉上撥開,「好了,我知道了……」她起身去尋找雲鼓,將那面玩具一般的波浪鼓由衣物中取出,阿悟這才稍稍消停了一些,說實在,樊瑜對於這略有些蠱惑性質的寶具依舊感到忌憚,然上回與耳鼠的交流過程讓她知道,只要使用者足夠堅定,而妖魔也不存在害人的心思,基本上不會有危險,她盤腿坐在床上,看著端正立於眼前的耳鼠,深深吐出了一口氣,房內一片寂靜,唯有少女搖動雲鼓時發出的細微窸窣聲,以及微風穿越窗櫺時的低語,正午過後日頭極大,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在此時外出,特別是愛美之人,為防止皮膚曬黑一般會待在室內,衛音從小就被人說曬不黑,她本身也不介意這事,便時常在大太陽下走著,竟維持一身白皙的皮膚直到十六歲,熱出汗時甚至有白裡透紅的感覺,很是可愛,她遠遠看見樊瑜換了一身藕色的衣衫,倒很襯那頭烏黑的長髮,衛音對樊瑜的感官很好,不僅因為她沒有任何與嘉仲相識而出現的架子,也是因為她有種魅力雖然性格乍看之下十分平凡,然細細一瞧卻能夠發現那是能夠自然而然融入人群的親切感,相處起來極為自在,「你來了啊!」衛音興高采烈地挽住對方的手臂,態度熱絡,「先去市集如何……你怎麼了?」,樊瑜暴露在外的雙眼看上去心思重重,聞言她很快斂了表情,彎眼笑道:「沒事,你說想去市集?」,衛音沒有多加追究,重重點頭,「嗯!那裡有很多新奇的東西,偶爾還能看到朱旌在附近表演呢」她看了看天色,「不過現在估計收了不少攤子,畢竟那些生鮮肉類和蔬果容易腐壞,留下的大多是小吃與零食攤位,還有部分工藝品」,兩人步行出府,或許是國情與民生狀況的緣故,海原的市集不比傲霜熱鬧,並真如同衛音所述,攤販並不多,兩位女孩走走停停,在一處販賣玉飾的攤位前停下,衛音雙眼放光,「我可以看一下嗎?」,對方就像一條人型寵物犬那般露出了乞求的神色,樊瑜忍俊不禁,反正她原本就沒有完整的出行計畫,全賴衛音帶路,此時無論對方想看些什麼她都不在意,衛音喜歡首飾,這點從她各掛了鐲子的左右手腕便可看出她蹲在地上,目光掃過攤位,開始挑挑揀揀,「買這些玉飾,有什麼講究嗎?」樊瑜也好奇地蹲在她身邊,衛音歪了歪頭,「講究?沒有啊,我的月俸大概也買不起上好的玉鐲,所以雖然懂一點門道,但重點是好看,和貴重與否沒有關係」,樊瑜頷首,又注意到她多挑些深色的手鐲,問道:「你不喜歡淺色的嗎?」,「喜歡啊!」衛音輕笑,「可是深色較襯皮膚」,她說著,舉起墨綠與渾白的玉鐲放在腕部比較,果然是深色較襯手,樊瑜驚奇地「咦」了聲,也笑了,衛音其實是名很懂得打扮的女孩子,並非特別華麗招搖,而是在細微之處用上巧思,將一分柔美與俏麗展現得恰到好處,讓人感覺特別自然舒適,兩人並不知曉的是,才見面不到一個時辰,她們竟都對彼此竟產生了相似的見解,可說是極其投緣了,那玉飾攤位的中年老闆大概是看慣了小姑娘們嬉嬉鬧鬧,見她們並無立刻購買的意思,也沒有趕人,只坐在一張竹凳上納涼,用老舊的蒲扇緩緩搧出涼風,衛音選來擇去,在兩個墨綠的手鐲上犯了難,不由得蹙眉沉思,還拉著樊瑜當她的參謀,樊瑜平時根本不戴首飾,覺得兩個都挺不錯,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個理來,老闆見兩人犯了選擇困難症,懶洋洋地建議:「選左邊那個吧,你拿起來對著陽光看看」,衛音照做,而後發出一聲驚歎,「有一幅連綿的山水圖在裡面!」她嚷嚷,「太神奇了!」,手鐲呈半透明狀,一旦對著光源便能清楚看見裡頭由墨色飄花構成的圖樣,神似山水圖,可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,雖然心動,可衛音最後沒要那鐲子,原因是太貴了,她反而買了另外一個,將手鐲收進衣兜中,衛音意猶未盡,指著不遠處的糖葫蘆攤販道:「我們買一串來吃怎麼樣?」,「好是好,不過……」樊瑜身上一毛錢都沒有,「有什麼關係?幾文錢而已,我請你就是了」衛音拍拍自己的腰側,「糖葫蘆很好吃呢,我打賭你會喜歡!」,她自己吸了一口唾液,接著蹦蹦跳跳地跑向攤位,「等……」,樊瑜被她跳脫的性格整得哭笑不得,正要追上去,腳後側卻忽然傳來一陣拉扯感,縈辰低低的聲音傳入耳中,充滿了焦急,「台輔他有危險!」,*,一種熟悉的虛浮感由柳原的腳底竄上,像雲霧般包裹住神志,使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,身體亦逐漸失去平衡,每一次皆是如此,不顧他的意願便強行將此種感官體驗施加於上……,頭部極度暈眩,全世界都在旋轉著;他無視了重力的影響,因為此刻天空不再是天空,而土地亦不再是土地,他又輕又重,輕時能夠飄上雲端,重時則沉入地底,「皮膚怎麼那麼白……」,「白頭發、白睫毛!」,柳原始終都有暈血的毛病,只不過這次他卻暈了自己的血,抬手摸摸額頭,指上略帶乾涸的血跡讓他幾欲嘔吐,為何會這般?,他用盡力氣朝那群扔石子的孩子望去一眼,腳步踉蹌,跌跌撞撞地坐倒在田埂旁,「啊!」,「他受傷了!快跑!」,少年的眼神並無憤怒,僅有沉沉的不甘,不能嚇退那群小孩兒,真正讓他們作鳥獸散逃離的是血跡,小孩們本是由於好奇或不理解才會向柳原扔石子,見他額角受傷頓時慌了神,一個個大叫著跑開了,「台輔!」被勒令有外人在場時嚴禁出聲的縈辰心疼地喚道:「您受傷了,我……」,柳原吸了口氣,聲調虛弱地制止女怪,「不要輕舉妄動」,他努力想站起來,雙腳卻不聽使喚,又重新跌落至地,一身白衫早已髒汙不堪,鞋子更是采到了爛泥,渾身上下皆一片狼狽,見血的不適與暈眩尚未消退,腦殼一陣陣抽痛,他視線模糊地盯著自己滿手血跡,頹然倒在田埂上,意識卻仍清醒著,「台輔,請讓我出來……」,「不行」,一口回絕了縈辰焦心的提議,柳原氣息急促地朝身側撐了撐,依舊無法起身,與碧霞玄君初見時她曾說過,他的暈血症狀比一般麒麟來得嚴重,可慈悲之心卻削弱不少,這是相當罕見的現象──後天經歷所造就的人格甚至掩蓋了天性,使他的體質與性格異於常態,幼年時期被酗酒父親毆打的痛楚殘留在身上,他從來不主動提起那些事情,即使是對全心全意關心著他的女怪或女仙也一樣,說是不願揭開傷疤也罷、不接受同情也罷,於他而言那便是舊事,讓它沉入回憶深處才是最適當的做法他知道,那些傷痕永遠不會癒合,有一次尚為小學生的他被踢中腹部,臉頰也破了,整整一星期無法到課,口腔中滿是鐵銹味,當時那種觸感與麒麟天生的暈血結合在一起,導致日後一見血便症狀嚴重,事情的起因往往是極小的,他同時知道母親私底下的那些勾當──或許不能稱之為「私底下」,因為僅有他一人被蒙在鼓裡,好似蒙蔽了雙耳、雙眼的人就能夠保持天真一般,印象最深的,是氣味,放學回家,母親總是穿著一身粉色睡袍、翹起二郎腿在沙發上看電視,有時頭髮是濕的,有時十分淩亂,不過無論如何她確實是個美人,歲月在她的皮膚上添不了太多痕跡,彷佛被按下了慢速鍵,她看見兒子回來,會稍微攏一下衣領,將大開的胸口掩住,然後讓他在餐桌等一會,自己去換上其他衣著,幫傭則適時地端上甜點轉移注意力,母親總抱怨粉色是最土氣的顏色,看起來像鄉下姑子,卻天天穿著粉色睡袍,且與父親深藍色那件一點也不搭,他不問她為何言行不一,也不問為何明明是下午還穿著睡袍,因為他知道一旦問出口,她總會微笑以對,那時皺紋從眼角悄悄爬出,是唯一能夠察覺歲月確實在她身上留下了什麼的時刻,比起真相,他猜自己或許更喜歡偽裝和樂的日常,換上普通的洋裝後,母親會讓他回房讀書,而當他背著書包上樓、經過她那早已收拾乾淨的臥房時,經常會聞到一種氣味,母子房間相連,中間雖隔著一堵牆,然而那種氣息卻能滲透牆壁鑽入他的房間,那與他在深夜衝動時扔進垃圾桶的衛生紙有著相同的氣味,父親夜不歸宿,那味道究竟從何而來,其實他都明白,這個時代,領了證卻離心的夫妻尚有許多,他的雙親只是其中一對,不足為外人道也,只是那種維繫著雙方的事物既非情誼,又會是什麼呢?,他覺得自己已經看不明這些東西了,也許從那時到現在,他的雙眼從未睜開過,無須旁人刻意遮蔽,是他不願看,身體越虛弱,他越常回想起這些事,如同此刻躺在田埂上,鼻端聞著泥土冰涼的氣味,腦中卻不斷撥映著過去的種種細節,「……你怎麼了?還醒著嗎?」,一隻纖細的手拉了拉他的手臂,由於力氣不足而無法將人順利拉起,他試著抬首,眼角閃過一片藕色的布料,緊接著來人歎了一口氣,「衛音,能幫我個忙嗎?他太重了……」,少年從未被人說過重,此時聽見不免有些諷刺感,另一雙更為柔弱的手臂架在他的脅下,力氣卻意外地大,只一會時間他便感覺後腦勺離開了地面,「可是,你背得動他嗎?」陌生的女聲擔憂道:「我可以先去府上請人過來」,「我看那兒有間小店,先帶他去店裡好了」一開始試圖拉起柳原的少女歉意道:「衛音,可能要麻煩你回去一趟了,我不認識路……」,「沒問題,我先幫你!」,之後的事柳原記不清了,只知道自己被帶到小店,後來似乎有其他人將他背回府裡,醒來時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躺在被褥中了,樊瑜坐在床畔學寫字,瀏海因低頭而向下垂落大概是由於此處無外人之故,一張標緻的臉上全無遮蔽,露出圓潤的雙頰及唇瓣,午後的陽光由窗間灑落,將她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,看上去寧靜美好,柳原呻吟了一聲,樊瑜立刻會意地取過一杯水,慢慢喂他喝雖說仍有些水灑在衣襟上,但少年沒像上次那樣抱怨,反倒相當溫順,他蹙起眉頭,似在平復不適感,半晌才微微啟唇,「謝謝」,樊瑜怔愣片刻,「啊……不客氣」,她放下水杯,又道:「你感覺好點了嗎?」,「嗯」柳原下頷微點,樊瑜逛市集時驟然被縈辰通知,嚇了一大跳,特別是她趕到現場見對方倒在地上,心情更有一瞬間的驚慌,麒麟真是種脆弱的生物,她隨即猜出柳原是暈血,而好心的衛音什麼都沒問,立刻主動上前幫忙,隨後又通知了嘉仲府上的人,才順利將柳原帶回宅邸,「不是有使令嗎?怎麼不讓牠們出來?」樊瑜遲疑道:「你知道嗎?昏迷狀態是很容易遭遇危險的」,「會暴露」柳原閉眼道,樊瑜為他將棉被拉上,無奈道:「那有比性命重要嗎?你可能躺在那裡,直到日落都沒人發現」,「死不了的」柳原翻過身,用背部面對著樊瑜,「我要休息了」,「……好吧」,又下逐客令了,少女將水杯倒至半滿,好讓柳原取用時不易灑出,接著又開始收拾自己膝上的書卷,收拾至一半,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張了張口,最後顧及床上之人虛弱的身軀,仍安靜地退出房,待細微的關門聲響起,柳原方動了動,「縈辰」,女怪從床邊的牆面上浮出半個身子,正好與柳原面對面,神色不見半分心虛,僅有無邊的愧疚與擔憂,「台輔,當時情勢所迫……」,「為什麼是她?」柳原沒有追究縈辰擅自行動,只問了一個問題,縈辰稍稍楞了一下,似乎沒想到柳原如此詢問,「因為,主上是唯一知道您身分的人」,「是這樣?」,「是的」,柳原睜眼,見女怪依然關切地望著自己,心頭忽然湧起一股煩躁感,「你先去休息吧」他輕聲道,縈辰聽話地離開了,作為女怪的她以麒麟的安危為第一考慮,其他時候絕不違背對方的命令,柳原又翻了一次身,只覺心情好似一團亂麻,理不清頭緒,也許是這次的回憶衝擊過大……他以為那些事物對自身而言已不算是武器了,如果不是過去作祟,那又會是什麼?,柳原將臉埋進枕頭,腦中卻不停浮現自己從地上被拉起的感觸,以及樊瑜那張逆光的容顏,*,下午由於柳原仍虛軟無力,樊瑜向衛音表示希望取消聽人人會演說的安排,讓女孩訝異地「咦」了一聲,兩人在庭院中除草及澆花,衛音用上臂的袖子抹了一把汗,「原來柳原的身體這麼虛弱?」,「他……體弱,不過一會就好了,估計是太陽曬多了」樊瑜解釋,衛音思索著,手下鬆土的動作不停,「那身膚色,是白子嗎?」,「是啊,所以很容易曬傷」樊瑜倒上一小把顆粒狀的肥料,同時調整了一下頭上的斗笠,「不過你怎麼知道他那時昏倒了?」,樊瑜頓了一下,不好將縈辰的事說出口,只好神神秘秘道:「就是一種感覺」,「感覺?」衛音笑道:「你們是親人嗎?」,「不是」,「那就是夫妻了?」,「不是……」樊瑜大窘,「是友人啦!」,「只是友人?」衛音示意樊瑜將裝著肥料的布包拿開,「我覺得你對他的關注不同於尋常,而且你還為他取消了行程」,樊瑜確實沒想過只和衛音前往,對她來說取消出行安排是自然而然的事,「嗯,因為我們總是一起……」說到一半,她自己也停了下來,一起什麼?,幸好衛音沒有繼續問下去,反而歎道:「真好呢,我也希望我和哥哥有感應」,話題被岔開,樊瑜便暫時拋開疑問,順著她的話問道:「為什麼這麼說?」,衛音熟練地將一叢金銀花的雜枝剪去,又用鏟子為它鬆土,語氣倒是聽不出喜怒哀樂,「哥哥他啊,前年去了庭州,聽說加入人人會了」,樊瑜吃了一驚,卻聽衛音道:「其實我對那些事也不是很懂,我明白不是哥哥的錯,畢竟他欲追尋理想,旁人總是無權阻攔的」她伸手指指金銀花叢的根部,樊瑜立刻撒上一些肥料,「他離開之前托人將我送進嘉仲大人府中,至少不會因此餓死」衛音持著花剪移向下一株金銀花,「每隔幾個月我就會請人寫信送去,只是始終都沒有回音」,她一面剪除雜枝,一面道:「庭州最近愈來愈亂,信差都不願意去了尤其那些不支持反王理論的人,聽說去了會有危險……怎麼說呢,我只想知道哥哥過得好不好而已」,從衛音的口吻中,不難聽出她對兄長的離家並無太多怨恨,僅單純掛念著對方,希望能夠得到消息罷了,「冒昧問一句,你的父母呢?」樊瑜道,對此,衛音的回答毫無滯澀,彷佛演練多時,也或許是因為太多人問過相同的問題,「耕種時被妖魔攻擊,失血過多死了但我當時太小,也沒有親眼目睹,是好心的鄰人抬著兩具屍首回家,我才知道這件事從那時候開始就是哥哥照顧著我了」,在舜國這是相當常見的死因,特別是當王失道時妖魔肆虐、田間顆粒無收……對許多人都是慘痛的災難,樊瑜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,盡可能如同話家常地問道:「沒有到裡家嗎?我聽說他們會收留……」,「沒有呢,孤兒和老者實在太多了,裡家無法供那麼多人吃住,因此我們還是待在原本的屋子」衛音略帶猶豫地道:「我猜正是由於此事,哥哥後來將一切怪罪懦王,才會加入人人會吧,雖然我覺得不是那樣的」,衛音沒再說下去,樊瑜則輕輕問道:「你不喜歡人人會嗎?」,「這倒不是」衛音答得很乾脆,「但我對他們的主張不熟悉,原先想著去聽聽演說也好,結果被取消了!」,女孩做了個鬼臉,些許泥土頓時沾在臉頰上,樊瑜忍笑將她頰上的泥土撥掉,「也許你可以找別人一起去?」,衛音正欲答話,一名稍微年長些的侍女經過廊下,朝庭院喚道:「衛音,我上次要你幫忙繡的那條帕子呢?」,衛音吐舌,「還在房間呢,我這就去繡!」,那侍女點點頭,好似有些不喜樊瑜,瞥了她一眼後匆匆走了,「抱歉啦,我現在得回去了,不到晚上估計沒空閒」衛音向樊瑜嘻嘻笑,「剩下的你能幫幫忙嗎?」,「當然沒問題」這點小忙並非難事,樊瑜也應承得很俐落,眼見女孩離去,樊瑜才若有心事地繼續除草、鬆土及施肥時間在忙碌中不知不覺流逝了大半,*,稍晚,湘州州府中,朱匣正在用餐,這是一場小型家宴,僅有朱匣、司宥及九位愛妾,而桌上食物卻足夠五十人飽飯,在亂世中算是極其奢靡的行徑了,朱匣淡淡掃了一眼,視線隱晦地掠過滿桌佳餚,直指對面的司宥他是典型的腦滿腸肥之人,好色、愛財、貪權戀勢,做官該有的惡習一樣不少,可就一點他贏了許多人──謹慎,「朱匣,這頓用得可好?」,司宥身材肥碩,發色烏黑油亮,面容飽滿而自信,唯一雙大大的招風耳引人注目,朱匣抱拳答道:「很好,大人」,「來者是客,」司宥意有所指,朝右側的一名愛妾揮揮手,對方便朝後側退開,「要不,今晚在這兒住下?回霖州可不急於一時」,朱匣下意識攏了攏衣襟,那處藏著司宥轉交給濟邢的書信,「謝謝您的好意,然敝人不欲耽誤進程,仍決定今晚啟程」他房內的行李皆已收拾妥當,只要隨手一拎便可直接出發,在湘州州府居住的兩日,他已經略為見識到司宥的治人手段了,對方沒有責罰不小心暴露的冬器商人康越,反而設宴款待,對於霖州的使者朱匣也十分友善,看似大度寬容,實則有待檢驗,朱匣不確定他的目的為何,卻升起了高度戒備心,在昨晚的密談中,司宥透露自己有角逐假王、建立假朝的意圖,他認為舜國是一盤散沙,必須由能人出面統領眾官,才能重新建立平衡,為此,他正在積極尋找合作物件,以擊敗吸收了端州州師的庭州,司宥的理念雖與霖州眾官不大相同,但朱匣很清楚濟邢根本不介意何人為假王,他們需要的是一致抵抗庭州,並找出無王論的根源,此事迫在眉睫,暗自沉思的時刻,司宥招手喚另一名立於牆邊的愛妾過去,她有一頭墨藍色的長髮,一雙完美的丹鳳眼,雙唇飽滿柔軟,可姿態卻不顯妖媚,反而自有一種沉靜典雅之感,朱匣不由得向她投去一瞥,他認得她事實上,只要是小住過湘州州府之人沒有不識得此人的她名為珞瓔,懦王時期因畫技過人而受到賞賜,獲封最低位階的仙,能夠常伴同為仙人的司宥左右,珞瓔天生一副好相貌,高超的手段更是使司宥對她盛寵不衰,簡而言之,這是名頗有心計的女子,司宥一面環著美人的纖腰,一面擎著酒盞向朱匣道:「聽說今晚是滿月,不若到院中小酌一杯?」,朱匣略略思索,知曉這時再拒絕便顯得無理了,便同意道:「自然好」,司宥滿意地撫掌笑了,命人將地窖中的私藏美酒搬到庭院,自己則在三名愛妾的攙扶下緩步行走,珞瓔不必做那些累活,微微落後一步,跟在朱匣身側,將兩臂藏入廣袖中,美人衣帶飄飄,朱匣卻目不斜視,半分欣賞之意也無,畢竟他已經戒女色數十年了,除卻兒子之外不曾對任何人投入太多情感,行進的當兒,珞瓔忽然側頭,抿嘴一笑,提醒道:「朱匣大人,您這兒沾著髒物了」她一指衣襟,果然有一片落葉,也不知從何處飄來的,「多謝」,朱匣道謝,正欲伸手撥開,珞瓔卻快了一步,蔥白的指尖柔柔拂過,葉片頓時落在地上,朱匣愣了一瞬,不動聲色地收回手,見女子依舊是一副微笑的模樣,遂與對方相同,裝著什麼事都沒有發生,眾人到達院落,果真如同司宥所言,夜幕上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,景色極美司宥光喝酒不盡興,還令慕秋、蓉霞等舞藝精湛的愛妾現場表演,當真是好不歡樂,朱匣為了不拂司宥的興致,陪著聊了半個時辰後才回房,他準備將稍早協商的過程告知濟邢,愈快愈好,穩穩撈起置於床鋪上的行囊,他思忖再三,終是伸手取出了夾在衣領中的一張紙片,那是方才珞瓔假借撥衣之名藏進去的,上面僅用端正的字體寫了一句話:【宥詐,再會即兇險府虎欲倒宥,不願敵霖】,朱匣吃力地細細讀完,臉色變了變,又將紙條藏進暗袋,珞瓔這是何意……?,提醒?,思緒極速運轉著,朱匣花了片刻時間細思那些話語的含意,眉頭彷佛死結一般緊皺,「府虎」借指湘州州府內之人,「倒宥」則是推翻司宥,而「不願敵霖」代表了推翻司宥者不願與霖州為敵,因此才遣珞瓔送了紙條給朱匣,也是向霖州傳達的一條訊息,府內之人欲反叛,這本是湘州州府的「家務事」,霖州既管不著,亦無力參與,但如今兩州合作有望,朱匣不得不多心幾分,他沒有看過司宥交付濟邢的密信內容,只察覺這件事不似表面上的單純,需與濟邢商量後再作定奪,「算了」他歎了一口氣,心道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果然不適合自己,正準備離開房間時,房門被輕輕敲響了,「請進!」朱匣提高音量,一名年輕的小廝開了門,恭謹地行禮,「司宥大人因醉酒無法親自送行,向您致歉,並令方志大人送您出湘州邊界」,方志是湘州州師將軍,與嘉仲同級,據說為人沉默寡言,統領能力強,深受司宥信任,派此人送行的確是很看得起朱匣了,他隨著小廝來到州府門口,那兒已備好兩匹孟極、裝妥鞍具了其中一匹身前站著一名男子,相貌堂堂,額頭極高,眉眼間有種不顯山、不露水的從容感,由側面望去能看見他有棱有角的下顎,男子轉過身,完全面對著朱匣,微一點頭示意,果真是方志,「走吧」,不公開的旅程沒有多餘的送別詞,兩人在小廝的目送下跨上孟極,緩緩升空朱匣感受著晚風撲在頰上的觸感,不禁瞇起眼,武將對武將,尤其是在這種特別的場合下,雙方皆無話可說,朱匣倒也不覺違和,只時不時會望著身旁的方志,方志一扯韁繩,聲調平實道:「怎麼了?」,「無事」朱匣比了比對方寬袍大袖下的手臂,「不過您的臂上是否有些東西?」,他指的是手臂上那片烏黑的暗影,看上去像刺青,只是被袖子遮擋住了,一時半會看不清,便出於好奇的心態問了幾句,方志「嗯」了聲,「是紋身」,他稍微將袖口卷起,朱匣定睛一看,原來是一顆威猛的虎首,*,翌日清晨樊瑜早早便起床,順便到庭院中看看前一天除過草的植物,令人意外的是柳原竟也醒了,正披著一件外衣在廊下讀書,熹微的晨光描繪著他的輪廓線,看起來愜意舒緩,「你今天怎麼起得那麼早?」樊瑜奇道,他在她的印象中是有些愛賴床的,離開黃海後因為生活條件允許,若無事則大清早要補眠、下午又要午覺,一天約有一半時間處於睡眠狀態,「有點事情需要思考」柳原早就知道她來了,見狀闔上書本,「你不也是?」,「我倒是沒什麼可思考的,就是前一天睡得太早了」樊瑜不好意思道:「這裡又沒電腦、沒手機可用,只好早點睡覺了」,柳原不置可否,但同為曾於另一世界生活過之人,他明白樊瑜的意思,兩邊的科技發展相差太多,民情與生活風俗也完全不同,是需要時間適應,樊瑜從柳原的後方彎身湊近,「你在看什麼書?」,書本似乎頗新,封皮上寫著三個大字,樊瑜一個都看不懂,柳原不著痕跡地退開一些,指著書封道:「是『列王傳』,記載目前舜國所有君王的生平與事蹟」,樊瑜盯著那特殊的字型,忍不問道:「你看得懂?」,「大部分,畢竟我在山上待了一段時間」,少年的表達方式很簡潔,而「山上」指的便是蓬山,女仙曾教導他學習常世的文字,樊瑜在他身側坐下,呼吸著天明時純淨的空氣,「既然是『列王』,裡頭也寫著關於懦王和暴王的事吧?」,柳原手指一頓,「你曉得暴王?」,「在巧國的時候,明玉賣我糖人時曾說過懦王的故事我知道一些,但暴王只聽過名稱,據說是懦王前任的王」樊瑜輕輕甩著懸空的雙足,「有點好奇罷了」,柳原不答,反道:「你知道舜國的國氏原本不是『巽』而是『徇』嗎?」,樊瑜老實搖頭,她知道國氏的意思,卻不清楚舜國的國氏曾改變過照柳原的語氣,似乎國氏的變動與暴王有所關聯?,「暴王上位前妻子及長子慘遭亂軍屠殺,首級被懸掛於鉤月宮門口示威,他受刺激導致精神狀態異常」柳原翻動書頁,輕描淡寫地說明:「初時不見端倪,後來愈發嚴重他甚至認為敵軍隨時會進攻,必須平定十二個國家才能安穩生活」,「所以他出兵其他國家了?」樊瑜推測,「沒錯,可這是不被天道允許的,在無該國國君的同意下,其他國不得帶兵進入,否則就是犯了『黷面』的重罪暴王攻入巧國後,天帝震怒,國氏因而改變」柳原解釋著書頁上的文句,樊瑜還想問什麼,卻聽門口傳來動靜,嘉仲急急行過走廊,「怎麼了?」樊瑜的注意力被吸引,柳原將薄薄的書冊塞進懷中,「十有八九是朱匣來了,他在天明前就回到州府了」,樊瑜本想問他怎麼知道的,又想起他有使令,遂住了口,「還是……算了,我先回房去好了,」她想了想,道:「等會院子裡的蚊子會變多」,「……」,樊瑜心有餘悸,因為昨天整理庭院時並無感覺,回房後才發現手臂和小腿都有蚊子包,癢得很,幸好一夜就消了,她拍了拍屁股起身,忽想起一事,面容微沉,湊近柳原的耳畔道:「對了,問你個事」,「嗯」柳原不太習慣與人靠得這麼近,不過物件是樊瑜的話倒能忍一忍,「你有……」她躊躇著道:「你有在侍女中找到新王嗎?」,柳原在心中驟然緊了緊,「尚未」,為何突然問這問題?,轉頭望進少女眼中,那複雜的情緒令他一凜,幾乎以為那是有意王位的渴望,但他立刻發現自己錯了,樊瑜垂下眼,「你會不會……」,會不會什麼?,柳原不知道答案,因為樊瑜只說了一半她伸手拍拍柳原的肩膀,像嘉仲常做的那樣,接著什麼也沒說便走了,柳原面無表情,他原本就是個容易多想的人,樊瑜反常的行徑讓他不由多注意了幾分,「武替,你跟去看看」他低聲下令,地上泛起一陣漣漪,又隨即消失,好似在應和柳原的話,樊瑜對他的關心,他不是沒有感覺,卻仍無法真正敞開心房接納對方,迄今為止他一直鼓動她不要信任別人,如今看來大概是失敗了──任誰都能看出,她其實很信任柳原,這種信任並不是全盤接受他的言論,而是深信他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,柳原能感受出她經常對他提出的觀點存疑,但這是基於她本身謹慎的性格,希望求得正確答案,而非懷疑柳原的人格,就這點看來,即使柳原的謊言最後暴露了,她大概也不會生氣,因為她知道撒謊是人之常情,她瞭解周遭的人沒有義務待她好,除了得知事情的真相,樊瑜從來不主動要求什麼,柳原覺得自己在逐漸看清她的同時,也開始改變想法了,當然,這是個怎麼樣的改變法,他暫時還理不清,只知道自己應該先弄明樊瑜突然異常的原因,「如果她想當王呢?」柳原用氣音問道,藏在地面下的縈辰悄然歎氣,「台輔,她已經是王了」,「那不一樣,」柳原指出,「野心和企圖心終究不同」,「……」縈辰沉默片刻,「容我失禮,您對王的考驗標準究竟如何呢?」,柳原張口欲言,最終僅維持靜默,他原預料自己能說出一大串選王的標準,想想又突然覺得有些空泛參照各國史書記載,「賢王」確實需要具備某些特質,這些特質是讓國家維持長久安定的必要條件,也是他期待舜國之君必須具有的,「走著瞧吧」他低低道,不僅是對縈辰,也是對自己說的一句話,坦白承認,樊瑜的出現完全打破他對於「王」的認知,他一開始無法從這名少女身上看見任何屬於「賢王」的特質,不過隨著時間消逝,他也注意到某些特點是樊瑜獨有的,可惜的是,他並沒有因此被打動,也許現在就差一個契機了,下一篇連結: 中央大學 水梨 @2021-09-26 09:09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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